“阿荀，小姐托人送银两来了。”
星夜掂了掂手中的钱袋，这种沉甸甸的感觉令她欣喜。
“不需要，你还是托人给她送回去吧。”
孟荀将桌上的书卷撕得粉碎，之后将它们丢进了火炉里。
“阿荀，你在做什么？”
星姑娘惶恐地望着他，慌忙地夺去了少年手中的课本。
“你为何要烧掉这些经书？改日去了书院—”
她焦急地望着孟荀，却又被他冷冷地打断。
“不必了，我再不会去书院了。”
他赌气似的将那些泛黄的书页烧成灰烬。
那双眼眸却是木讷的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伤。
“你说什么？你不要耍小性子阿荀。”
星夜将他手中的书本夺了过来，直直地望着他，险些要溢出泪光。
孟荀却沉默着，他缓缓地拿起了地上的那些残卷，没有一丝犹豫的就往火炉里丢去。
“你不可以这样阿荀，小姐托人送来的钱就是供你念书的。”
“你若是这么做，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？”
星夜的声音有些颤抖，只是此时的阿荀已经与当时用功温书的样子判若两人。
“我就是辜负了她那又怎样？我只是不想花她的脏钱。”
他忽而有些抽噎，眼睁睁地看着炉中的火苗恣意地吞噬，烧毁了他平日里爱惜的书本。
午后，东宁书院聚满了白衣书童。
弟子们都在墨书堂中坐定，看着何先生站在前面摇头晃脑。
“雄雉于飞，泄泄其羽。我之怀矣，自诒伊阻……”
绵绵不断的诵吟声传入了孟荀的耳朵。
他却久久地立在墨书堂的门口，心不在焉地理了理衣袖。
“雄雉于飞，下上其音。展矣君子，实劳我心……”
孟荀咽了咽嗓子，终是徐步走了进去。
何文石正专注地吟书，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。
阿荀却定定地站在先生的面前。
虽然知道现在打断何文石甚是不妥，只是他今天本就不是来听学的。
“何先生。”孟荀小心地唤了他一句。
何文石双眸微闭，嘴里正是抑扬顿挫，貌似没有听见他的话。
阿荀的心跳得有些快了，他抿了抿唇，声音又大了一些，“何先生。”
这一次何文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。
他还未来得及合上手中的古卷，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瞥了少年一眼。
“何事？”先生的眉毛一横，面露严厉之色。
孟荀的心头一紧，却与他四目相对。
“我不会再在书院念书了，弟子不才，感谢先生平日里的栽培，就此别过。”
阿荀一字一顿，言罢还恭恭敬敬地向何文石行了个礼，便转身告退。
丝毫不顾及何老先生在身后的叫喊，“站住。你为何要退学？”
日暮时分，卖完了摊上的最后一块豆腐，孟荀方准备关铺门。
正在此时，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了豆腐铺的门口。
阿荀原本想要礼貌地招呼一下，下一秒却看见了简昆那张略显棱角的脸。
他没好气地白了昆子一眼，不由分说的要合上铺门。
简昆的一只脚却死死地抵在了屋口，像是非进来不可。
阿荀拗不过他，只得泄气地松了手。
“你来这做什么？莫不是还想再挨我一顿打？”
他刻薄的一句话，却并未让简昆受到任何影响。
“我知道你有怨气，但我今天来和你阿姐的事无关。”
简昆挑了挑眉，那张脸看上去消瘦了不少。
“那就请你离开，今天可没有豆腐卖给你。”
孟荀没有看简昆一眼，便向里屋走去。
简昆却并未有离开的意思，反倒随着孟荀一起进了里屋。
他无意间瞅到了火炉里的那些灰烬，便更证实了自己的所闻。
“为何辍学？”
打量着孟荀的背影，他唇角的伤口又再度绽开。
孟荀却冷笑一声，“我上不上学与你何干？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。”
“明日我送你去书院，你休想逃。”
简昆的话有种莫名的坚定，他原本也没打算和孟荀商量什么。
阿荀却在火炉前坐下，他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炉盆中的灰渍，唇角泛着一抹鄙夷。
“是吗？你有什么资格安排我？”
“孟荀，你究竟要颓废到什么时候？”
简昆无意间攥紧了拳，却又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火气。
“你知不知道阿莲为供你念书付出了多少？你这样做又怎能对得起她？”
他的眼眸深蓝，声音像是从胸腔中吼出来的。
“付出？”孟荀竟然笑了，却是十足的苦笑。
“那是她自己愿意，你以为我想。”
“对，她是每个月都给我送钱，可是我不是不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，我只觉得脏。”
阿荀丝毫不顾及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，却不知简昆已紧咬了牙关，怒火中烧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他的眉心皱在了一起，声音变得异常冰冷。
“我说她脏，她用身子换来的钱脏。做什么不好，为什么偏要去做那下贱的舞女—”
孟荀正口不择言，左脸忽而挨了重重的一掌。
他吃痛地捂住了左侧的面颊，却意外地发觉简昆的手在颤抖。
他的唇微动着，声音吵哑又平静。
“你现在长大了，开始嫌弃她了。
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，你才五岁，却比现在要知书达礼。
和同龄人一样，你贪吃也贪玩。但你会用功地习字，会专心地读书，会心疼你阿姐。
几年时间过去，你变了，阿荀，你变得不是你了。
现在的你满身世俗，你也学会了拜高踩低，逢场作戏。
你想争口气没错，可你的纯良呢。一个拉扯你长大的人，你却如此中伤她。”
简昆咬了咬自己的下唇，眸色甚是落魄。
“无论别人怎么说阿莲，你都不应该这么说她，因为她最疼爱的人是你。”
他哽咽着，却又勉强地控制着自己。
“她是为了供你读书，才会被人拐骗。为了保全你的安危，才没想着逃跑。
她曾对我说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。而你呢，好自为之吧阿荀。”
孟荀的脸色忽而变得苍白，他无力地撑着额头，凌乱的发丝遮掩了面颊的泪痕。